英语老师一晚上都没回来,5班的同学也是。
      临到下课铃响的时候,林时安瞅着外头明晃晃的月亮实在是眼馋,捞起椅背上的校服外套随意套上,便伸手去勾许佟澜的肩,赏月去?
      许佟澜:不去。
      植物园内。
      自己究竟是怎么鬼使神差地跟着林时安□□撬锁溜进了植物园,许佟澜已经不想回忆了。
      他昂贵的球鞋正和泥土亲密接触,而隔着薄薄一层校服的背后,是柔软的草地。
      长到十七岁,许少爷还从来没在地上躺过。
      许佟澜觉得自己有点儿疯。
      林时安小臂枕在脑后,优哉游哉地仰躺着,另一只手卷着不知道从哪儿顺来的树叶。
      睁眼便是柔软的月光,清亮亮的,半分云彩也没有,就那样直愣愣地横在两人眼前。
      许佟澜,林时安忽然说:你怎么看孔老师的事儿?
      声势浩大地举报孔箜,多少也有针对许佟澜的成分在里头。他担心许佟澜心里头有刺儿。
      许是这会儿身边没旁人,许佟澜看着林时安的脸,忽然就不太想端着好学生的架势了,反而忍不住露出点儿拽劲儿,我觉得他们挺傻的。
      嗯?
      许少爷依旧是那个许少爷:没了孔箜,我还是年级第一,他们能不能守住现在的成绩,可就不一定了。
      你怎么这么自恋?林时安忍不住戳这人的脸,一个第一给你嘚瑟成什么样了。
      我可不是一个第一,许佟澜说:我一直是第一。
      行了行了知道您老人家厉害了,林时安懒得理他,这人发病的时候,属实烦人的很。
      他刚要偏过头去,却听许佟澜忽然凑近他耳边。
      可是孔箜不让你上课,我觉得委屈。
      明明是耳语,可就是字字惊雷。
      许佟澜,你不会也签联名信了吧?林时安忽然撑起身子,略垂着眼看许佟澜,一脸震惊,你可是孔箜最得意的学生,就为了我?
      不知什么缘故,平卧的许佟澜忽然觉着这样被看着,有些没来由的头皮发麻。
      月光就在林时安的身后,落在他的眉眼之间。
      许佟澜咽了口唾沫,就听林时安问:说话呀?
      就为了你。
      像是火星子炸在油锅里,许佟澜一开口,忽然耳朵就控制不住得红了。心脏像是得了信号似的扑通扑通地跳得生响,他在夜色遮蔽下,不动声色地掐住了指尖。
      然而他忘了,八月十五过于明亮清朗的月光下,所有的痕迹都无所遁形。
      不论这一点儿少年轻狂是对是错,代价如何。
      林时安此时此刻只能想到,班里所有签字的同学,无一不是有自己心中所图。
      唯有许佟澜例外。
      林时安深吸一口气,没来由有些心里发慌。
      没怎么让人疼过的孩子,遇着这样直白的真心,总会忐忑。
      他强压下心头的情绪,强行换了戏谑的口吻,欠了你这么大的人情,我都没不好意思,我的大恩人怎么先不好意思了?他拨弄着许同澜发红的耳垂调侃。
      也不管自己拙劣的演技是不是尴尬,好像只有对方先窘迫了,他方能藏住自己的不安。
      许佟澜猛地起身,顺势推开林时安,别开这种玩笑。
      好在对方并没有识破他的慌张,林时安忙把手往兜里摸索,大脑十二倍速地运转着如何转移话题。
      许佟澜,林时安忽然攥住他的手腕,一本正经地盯着他的眼睛,你有女朋友吗?
      被攥住的手腕下血流飞速涌动,发慌的心烧的口干舌燥,许佟澜率先避开眼,偏过头问:没有,怎么了?
      秋夜的凉风吹在他的脸上,却依然燥热难当。
      许佟澜无端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发闷。
      林时安摸着兜里的小道具,松了口气:那我教你个追妹子的小把戏吧。
      啊?
      没等许佟澜反应过来,他从兜里拿出一支极纤细的蜡烛点燃,明亮的火光映着他的瞳孔,显出温暖灼人的光亮。
      看好。
      林时安举着蜡烛在许佟澜面前一晃,拉出一道耀眼夺目的光线。
      还没来得及看清,就见他修长的十指如飞,蜡烛顶端的火光骤然熄灭。
      许佟澜呼吸一滞。
      将火光取而代之的,是一支盛开的鲜红玫瑰。
      林时安低下头,轻吻花瓣边缘,冷白的面容在红花的映衬下格外摄人心魄。他抬起手,将花枝斜插进许佟澜两粒纽扣之间,微妙浅淡的花香浮在许佟澜的鼻尖。
      半边肩膀过电般麻酥酥地扰动着许佟澜的心,细小的的余震回荡在他的颈侧,他只能听见自己猝不及防的心跳。
      帅吗?林时安拍拍手,油画里矜贵的王子瞬间崩塌,沦为笑吟吟的地摊小贩,要不要买一套?十块噢亲。
      许佟澜回过神,把那支焰火玫瑰从衣襟上取下,手指一顿,将花瓣攥进手心。
      而林时安还在卖力地推销,这个小魔术很简单的,拿来撩小姑娘效果特好。我卖的特别好,就剩一套了,给你个会员价,八块!
      被撩得七荤八素的许姑娘:
      不买。他拒绝地不留情面。
      六块!林时安一脸痛心疾首。
      许佟澜黑着脸继续拒绝,默默祭奠自己只值六块的心动。
      五块,林时安凑近他身边,拿小玫瑰在他脸上轻轻地拂过,成本价了啊亲!
      许佟澜猛地往后一躲,仓皇地往林时安手上拍了五块,连人带花一起丢在原地,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离植物园最近的洗手间。
      许佟澜?林时安紧跟在他身后拍门,许佟澜,你跑什么许佟澜?
      许佟澜闭上眼睛,紧紧地拧着早已锁死的门,指骨节攥得发白。
      拍了一会儿没动静,林时安屈指弹了弹五块钱的纸币转身离开。
      月光打在他眼底,而他不知何时收起了戏谑的神情,方才露出那一点儿若有所思的复杂。
      许佟澜靠在门边,听着身后的人远去的脚步声,才用指尖碰了碰自己的耳垂。
      温度很高。
      他咬住下唇,封住自己的声音。
      虫鸣声敲击着他的耳膜,夜色里藏着让他难以启齿的灼热和滚烫。
      清晰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,比起取悦,他更像是在凌虐自己。
      他说不清自己是想快点结束,还是单纯想用疼痛唤醒自己。
      虫鸣声平息时,他按下冲水键。
      迷蒙的双眼透过侧窗的一角,他仰着头靠在门边,看见了银白苍茫的月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