穿着泳裤的林时安大喇喇地往沙滩上一躺,带上许佟澜的墨镜。
      许佟澜在一旁懒洋洋道:躺好,我给你埋上。
      他拿瓢子舀起温暖细密的沙粒,往身上浇。
      细碎柔黄的沙子衬着林时安冷白的皮肤,此时因为阳光的照耀而微微泛红。他借着替林时安抹匀身上沙子的由头,隔着层沙粒把人身形勾勒了个遍。
      瘦了点。
      厚厚的沙堆里一只手突然破土而出,林时安抓过瓢子,一瓢沙泼到他身上,你还嫌弃上我了?
      他被逗笑了,我可不敢。
      埋完林时安,他躺在一边儿把自己也埋了起来。
      暖融融的沙滩上,柔和的海浪声里,两张脸突兀地出现在一片明暗交错的沙子里。
      林时安大概能猜出来许佟澜的心思,这些天,他一直若有若无地在疏远着许佟澜。
      他知道他和许佟澜是不可能的,而距离是使人放下一段感情最好的方法。
      尽管两个人在宿舍还是会嘻嘻哈哈,路上碰着也是笑着打招呼,遇到好的习题会交换,许佟澜也偶尔会指点他的功课,甚至对方心情不好的时候,彼此总是能第一个发现。
      但他心里想的不一样了。
      那种感觉很微妙,他原本以为许佟澜不会发现,却没想到对方大大咧咧的外表之下,心思却比他以为的细致的多。
      从主动和他搭档演历史剧,到现如今忙里偷闲带他来海边放松,他知道许佟澜是在意着他的,可这样的发现却让他好不容易淡下去的感情一遍又一遍复苏,让之前的努力全部成了徒劳。
      最可怕的是,他一边告诉自己不能沉迷,却一边甘之如饴。
      许佟澜。
      昏昏欲睡的时候和喝醉酒大抵差不多,总是让人格外的容易说真话。
      当初骗了你的钱,是我不对,这么久以来,你让我陪你玩角色扮演,还给我那么高的工资,其实我什么都没做。
      我花着你的钱,也并非脸皮真的那么厚。但是我不能咬着牙装硬骨头,因为我想活着,林叔也想活着。林时安垂下眼睫:我心里清楚,你对我这么好,是真的拿我当了朋友。
      傻子,许佟澜心道,是因为喜欢你。
      林时安没注意到他的情绪,他从泳裤兜里掏出个小本子,扔到许佟澜面前。后者捡起来,打开沾满沙粒的纸页,里头密密麻麻的数字,竟然是记的账。
      而第一笔,就是他拿着五万块钱跑路之后,记下的欠不知名人士五万一千元,那一千是他付给林时安的扮演费。后头还记录着他的电话号码。
      不过这时候,不知名人士几个字被一条斜线划去,在一旁补上了许佟澜三个字。
      开始一直记着,想着以后赚钱了还你。林时安说:后来欠的太多,不想记了。
      莫欺少年穷,许佟澜,我现在没钱,不代表以后也会穷,我这辈子没打算结婚生孩子负担家庭,不用攒钱留遗产,我后半生的钱,除了给林叔和芳姨,剩下一半都是你的,就当是还这几年你对我扶贫的债。
      许佟澜的心像是被挠了一下,如果不是林时安眼里的兄弟我要为你两肋插刀的光太过热忱,不掺丝毫暧昧神色,他几乎都要以为对方是在跟他告白。
      为什么?他忽然问。
      什么为什么?林时安一脸莫名其妙。
      为什么不结婚?
      林时安忽然沉默了,似乎没料到他问的是这个。
      不想说就算了许同澜看出他的犹豫,没再追问
      我有病啊,林时安笑了笑,像是揶揄。
      粗线条的许大公子显然没有意识到什么,顺口就怼上去一句玩笑:看出来了,病得不清。
      后半生一半的积蓄是说给就给的吗?不是病得不清是什么。
      林时安闻言从沙子堆里一跃而起,许佟澜眼睁睁地看着他带起一身飞沙坐在他腰上,忽然就哑了火。
      两人一上一下对峙了片刻,林时安低头拍拍他的脸,蹭了他一脸沙。
      傻子。
      ☆、第 57 章
      说走就走的旅行固然美好,然而遗留的问题也总是让人头疼。
      两人从吃完晚饭就开始赶作业,两天的假,老师们硬是按着国庆七天乐来布置。
      尤其是刚放松完,人总是格外的慵懒,饶是许学神都开始觉着写作业痛苦起来,少见的走了神。
      这一走神,就瞧见林时安又在吃他那什么标签都没有的三无补品。
      来这边海鲜你都不吃,这有什么好吃的?他说。
      恰好清空了一瓶,林时安晃了晃盒子,随手扔进了垃圾桶,又从包里翻出一瓶新的。
      我爱吃,你管得着吗?他笑着打趣回去,正要打开瓶子,手机忽然响了。
      他看了眼又低下头去奋笔疾书的许佟澜,怕吵着他写题,拿起手机往外走。
      许佟澜坐在和林时安背对的桌子上,听见门关上的声音,他扭头往后看,发觉林时安出去了。
      让他心猿意马的始作俑者不见了,他的心也跟着静下来,连带着看手里的题都顺畅了些,方才略有些堵塞的思维瞬间如同开闸泄洪,他一路写下来,看着最后算出来的漂亮结果,满意地笑了笑。
      林时安,那个题我写出来了!他兴奋地顺手把书往身后一甩,跟着转过身去,才想起来林时安去接电话了。
      没了林时安的截挡,那书径直砸到他桌上,刚刚被放在桌上的小瓶子禁不住这样的攻击,咕噜噜掉下了桌子。
      许佟澜叹了口气,一腔热血没得分享,淡淡的失落萦绕在心底。他有点儿不耐烦地站起身去捡瓶子,眼神却忽然顿住了。
      从来都是光秃秃的瓶身这会儿却贴着标签,他怔愣在原地,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。
      这本不是什么没有标签的三无产品,而是每一次的标签都被林时安撕掉了。
      这个猜测如同暗夜里若有若无的鬼魅,让他的神经骤然敏感起来。
      不受控制的心跳逐渐加快,握着瓶身的指尖微微泛着白,冰凉得有些僵硬。
      他有些犹豫地转过瓶身,几个大字避无可避地落在他眼里。
      青霉胺片。
      他忽然有些慌。
      他见过这个名字的,他一定见过这个名字!
      许佟澜的记忆力一向很好,可是他绞尽脑汁就是想不起来是在哪本书上见过这个名字。
      莫名的烦躁与焦虑冲击着他的脑仁儿,他把药瓶放回原位,紧紧闭上眼。
      额头已经冒出了薄汗,许佟澜粗暴地揪扯着自己的头发,想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却无济于事。
      没来由的担忧与紧张挤占着他的思绪,从来都是顺风顺水的少年人第一次面对可能的生老病死,除了手足无措,他什么也做不了。
      许佟澜,你怎么了?林时安推开门。
      你打完电话了?许佟澜深吸一口气,借着书架的支撑,用尽全身的力气维持住了表面的平静。
      嗯,林时安看起来心情不错,芳姨回家了,和我聊天儿呢。他笑起来梨涡淡淡的,你上回推荐的那家客人对她特别好,工资给的高,态度也好。
      噢,许佟澜笑得有些勉强,那就好。
      那个题你做出来了?他看见自己桌上许佟澜的作业,惊喜夸道:可以啊你!
      然而许佟澜却像是没有听见似的,木愣愣地杵在那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