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揉了揉眉心,烦躁地锁了手机屏幕,固炮吧,他对喻娟说:行吗?
      行。喻娟没有拒绝。
      到了她这个年纪,其实已经不怎么奢求真心了,有情感慰藉,能满足生理需求,也足够了。
      曹歆从喻娟家出门时夜色已经深了,他摇着车钥匙去停车场,却见着车前站着吊儿郎当的沈余尔,一件白衬衫拢共扣了两颗扣子,风吹得呼啦呼啦响,他已经闻见了酒气。
      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?曹歆问。
      你身上有我装的定位器。喝醉的沈余尔开始口不择言。
      曹歆开了车门把沈余尔丢进后座,自己到前座把钥匙插进去,打算发动汽车的瞬间,曹歆忽然松开手,颓然地捶打着方向盘。
      沈余尔他抓着自己的发根,喃喃道。
      你怎么不问定位器装在哪儿?沈余尔继续撒酒疯。
      曹歆没有理会他,却并不影响他自顾自地独角戏,在你心里啊,曹歆,在你心里。
      曹歆透过前座中央的后视镜看着他良久,最终叹了口气,沈余尔,我恋爱了。
      没有等来意料之中沈余尔的歇斯底里,曹歆意外地扭头,就看见昏黄微弱的车内灯下,沈余尔颓然地缩在边角,手里抱着不知道从哪儿薅来的抱枕,蜷缩地像一只小虾米,阔版的衬衫显得他格外清瘦。
      察觉曹歆的目光,他忽然捂住脸,我爱你啊,曹歆。
      闷响带着哭腔。
      曹歆愣了,在他的印象里,除了穿开裆裤那会儿皮过头了被爸妈混合双打,沈余尔便再没有哭过。
      心脏的位置忽然有些刺痛。
      他抹了把脸,诧异于有些湿润的眼眶。
      轿车驶出地下停车场,灯红酒绿从车窗便掠过,两人无声地坐在车里,
      毫无预兆地,窗外下起了瓢泼大雨,跟着一阵凉丝丝的寒意席卷而来。曹歆默不作声地开了暖气,在等红灯的间隙把棉衣脱下来扔到后座。
      a城的冬天,你可真能抗。他终于说出了见到他的瞬间就想说的话。
      沈余尔裹上厚厚的棉衣,吸了吸鼻子,没吭声。
      曹歆把他送回家,打着方向盘走远,沈余尔站在房间的窗边垂眼看着他黑色的车融在夜幕里。
      他冲着玻璃哈了一口气,白雾遮挡了他的视野。
      沈余尔从袖口中小心翼翼地伸出食指,就着白雾写下曹歆两个字,忙飞快地把手缩回袖子。
      白雾一点点散去,曹歆逐渐模糊消失,他突然觉得冷得厉害。
      小朋友,他拨通了一个电话。
      沈老板?电话那头的许佟澜有些意外。
      沈余尔没和人寒暄的习惯,直奔主题的开口:不要跟林时安表白。
      许佟澜没有出声,也没有反驳。
      和最好的直男朋友告白,只会有两种结果。他说:好的那一种,你们彻底绝交,老死不相往来,过个两三年,该淡的都淡了。
      坏的那一种,你们继续做朋友。他每对你关心一回,你就心生期望一回,期望之后紧接着就是失望。期望与失望反复辗转,你就像是走在钢丝线上的人。
      这个人总在你身边陪着伴着,在你的视线里出现着。
      既不能直接让你死心,却也不会爱你。
      他一辈子当你朋友,你就一辈子放不下对他的喜欢。
      不值得。
      沈哥,许佟澜听着对面醉醺醺的腔调,攥紧了手中的笔,好好休息。
      窗外海浪徐徐,三亚的冬天比a城好过得多。
      毛茸茸的小白毛狗蹲在他脚边,他摩挲着手里的笔,却忽然想冒着风雪去a城见一个人。
      劝告对少年人来说是没有用的。
      血气方刚的年纪,谁不是不撞南墙不回头。
      ☆、第 39 章
      学校补课完,林叔也就关了便利店,一家三口一起回了老家,准备着过年。
      老房子是林叔父母的家,坐落在a城边的一个小乡村,宽敞的道场结着晚霜,黄泥土夯的墙衬着夜色的柔光。
      林时安裹成个熊模样,手里拎着大包行李,还没敲门,一个西瓜头的小不点儿就径直推开门抱住了他的腿,把人拽进堂屋。
      林时安眼角眉梢溢着笑,忙把行李放了,把西瓜头从腿上拔下来,颠了两下抱在怀里。
      烤火!烤火!小不点儿还有些口齿不清,林时安揉揉他的脑袋,笑着往里间走,乐乐想我了没有?
      想,想!一双眼睛瞪得溜圆,生怕林时安不信。
      一个老人家迎出来,头上包着被熏黑的毛巾,见着林时安眼前一亮,安安,你们回来了?
      边说着边把林时安往里头拉,快进火笼屋来。
      奶奶!林时安热络地应。
      昏暗的房间因着温暖的火塘映照,显得明亮了许多。一进来,就暖和地不得了。林时安踩上棉拖,抱着西瓜头坐在火塘边,顺手从柴火堆里掏出个烧得香香软软的红薯哄小孩儿。
      一家子忙活了一年总算能聚在一块儿,过两天清闲和美的日子。
      过了正月初三,拜年的忙碌暂歇下来,林时安搬着小木头板凳裹着厚棉袄在床边写卷子,外头却传来几声陌生的犬吠。
      他把趴在自己腿上的小萝卜丁抱起来,让乐乐的下巴搭着他的肩窝,起身往外走。
      外头刚飘过一场雪,空旷的道场上白皑皑铺了一层,柔软的像是棉絮,一呼吸就是清爽的冰雪气,干净透亮。
      雪地中间落着几个斑驳的脚印,有大有小,衬着雪色。
      大的那个冲他挥挥手,林时安的弯弯月牙儿眼便出来了,许佟澜?
      又惊又喜的腔调里,乐乐非要凑热闹,从他身上扑腾下来,奶乎乎地跟了句,许佟澜!
      不许没大没小,林时安又把他抱起来,怕乐乐脚底沾了雪冷着,他走到许佟澜身前,对乐乐说:叫哥哥。
      哥哥是你。小家伙挺有原则。
      许佟澜略挑眉,没听说你有个弟弟。
      a城连个落脚地都没有,总不能让他跟着一块儿吃苦,林时安说:老家这边也有幼儿园,等他到读小学的时候了再接过去。
      许佟澜有些诧异于林时安默认了乐乐的身份,毕竟惯性思维总觉着,自家有孩子的人,多半是不会去收养福利院的孩子的。
      林时安和许佟澜朝夕相处久了,几乎一个眼神就知道许佟澜在想什么,村里偏方说,生不出孩子的父母抱个孩子养两年,说不定就能怀上。
      他不带太多情绪的笑着,这点上我还算是个福星,我到林叔家没几年,芳姨就有了乐乐。
      话说着,裤脚忽然被什么东西扯住了,林时安低下头,才后知后觉把注意力转移到和许佟澜一块儿到来的另一位客人身上。